子于是日哭,则不歌。
孔子在鲁哀公十六年的春天,刚从子贡那里得知颜回病逝的消息,便扶着门框恸哭:“噫!天丧予!天丧予!”(《论语?先进》)。傍晚时分,子夏带着瑟来见他,想为夫子弹一曲《南风》排遣愁绪,孔子却摆摆手:“今日哭矣,不歌。”《论语?述而》记载的 “子于是日哭,则不歌”,正是这一场景的凝练。“哭” 是哀痛的宣泄,“歌” 是喜乐的流露;在哭泣的日子不唱歌,不是情感的压抑,而是对当下心境的尊重 —— 哀痛时不强行作乐,正如喜乐时不刻意悲戚,这种 “因时制宜” 的情感表达,藏着儒家 “中庸” 的密码:情感不是洪水猛兽,而需如流水般顺势而行,在节度中见真诚。从孔子的瑟弦到当代的哀乐,这种 “哭日不歌” 的智慧始终是情感文明的标尺。
一、哭与歌:情感的两面镜像
“哭” 在儒家语境中,从来不是无节制的宣泄,而是与特定场合绑定的情感表达。《说文解字》“哭,哀声也”,从吅,从狱省,像罪人在狱中哀号,本义与 “哀” 紧密相连。孔子的 “哭” 多因丧悼:吊唁逝者 “哭之恸”(《论语?先进》),见齐衰者 “虽狎,必变”(《论语?乡党》),这种哭有明确的伦理指向,如《礼记?檀弓》“哭有二道:有爱而哭之,有畏而哭之”,孔子的哭显然是 “爱而哭之”,为亲友、为道义而哀。
“歌” 在春秋时期,既是艺术表达,也是礼仪载体。《说文解字》“歌,咏也”,从欠,哥声,指带韵律的咏唱。孔子的 “歌” 涵盖多种场景:“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论语?述而》)是日常雅集;“子之武城,闻弦歌之声”(《论语?阳货》)是教化实践;“《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论语?为政》)是对诗歌的推崇。歌在礼仪中更不可或缺,《仪礼?乡饮酒礼》“升歌《鹿鸣》,下管《新宫》”,歌是沟通人神、调和人心的媒介。
“哭” 与 “歌” 的情感张力,在孔子这里达成微妙平衡。哭是 “阴”,歌是 “阳”,二者如昼夜交替,本无对错,但需 “时中”—— 合于时宜。《周易?系辞》“一阴一阳之谓道”,情感表达也需遵循 “道”:哀则哭,乐则歌,但若在哭日歌,便如 “昼有夜象”,违背自然节律。孔子 “于是日哭,则不歌”,正是 “道法自然” 的情感实践 —— 就像《礼记?乐记》“乐者为同,礼者为异。同则相亲,异则相敬”,哭与歌的异,恰是对情感的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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