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庆堂的灯火总比别处亮些。中秋夜宴,花厅里悬着琉璃彩穗灯,映得满桌珍馐玉液都浮着一层暖融融的光。贾政捋着胡须,目光在席间扫过,忽地停在李纨身旁的空位上:“兰哥儿怎么没来?”
满座笑语稍歇。李纨垂着眼,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他说方才老爷并没去叫他,他不肯来。” 众人先是一愣,旋即哄笑起来。王熙凤捏着帕子笑得花枝乱颤:“哎哟哟,咱们兰小子才多大点人,倒学得跟他老子当年一样,天生的牛心古怪!”
满堂笑语喧哗,像温热的潮水涌动着,独独绕过主位上那尊泥塑般的影子。王夫人端坐着,手中捻动着一串油润的檀木佛珠,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入定。那串佛珠在她指间发出极轻微、极规律的“喀啦”声,在喧闹里割开一道冰冷的缝隙。她半句不曾问,亦不曾看李纨一眼,仿佛那个缺席的嫡孙,不过是席间飘过的一缕无关紧要的风。李纨搁在膝上的手,指尖微微陷进素净的棉布褶裙里,掐出几道无声的印痕。
待到清虚观打醮那日,府里车马喧阗,热闹非凡。贾母兴致极高,特意点了宝玉随侍在侧。王夫人却告了病,倚在窗下的美人榻上,脸色透着些刻意为之的苍白。她拉过侍立一旁的李纨,语气是难得的温和:“你身子也弱,人多气浊,就留下陪我说说话儿,也省得去道观里挤着受罪。” 那话语熨帖,李纨却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漫上来。她看着窗外,贾母的八宝簪车正缓缓驶出垂花门,宝玉紧挨着老太太,背影都透着受宠的松快。她知道,清虚观里,张道士那番为宝玉提亲的热络话语,此刻正响彻道观,如同为“凤凰蛋”的继承人身份,又加了一道金印。而她的兰儿,连同她自己,被这“慈爱”的借口,不动声色地隔绝在了家族核心之外。
王夫人对李纨的防备,是荣国府心照不宣的暗河。管家权?那是断断不能沾手的。一句“年轻寡妇,不宜抛头露面管事”,便轻巧地将李纨推到了权力的边缘。即便凤丫头病得七荤八素,王夫人也只让李纨“协理”,名头好听,实权却牢牢攥在探春、宝钗手里。尤氏有一回来稻香村闲坐,看着桌上几样寻常糕饼,顺口笑道:“大嫂子这里,倒比我们那儿还素净,连个新鲜样儿的点心也少见。” 李纨只淡淡一笑,没接话。心下却想起前儿听小丫头们嚼舌根,说柳嫂子巴巴地往怡红院送新制的糖蒸酥酪,嘴里还念叨着:“这府里啊,得宠的主子奴才才能吃得好。” 稻香村的点心匣子,永远透着一种被遗忘的陈旧气。
这稻香村,便是李纨母子在偌大贾府的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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