秤砣
十里八乡,就我们村还留着那杆老秤。不是寻常的秤,是全村共有的“公道秤”,黑黝黝的铁秤砣,据说是清末铸铁坊的物件,上面刻着“天地良心”四个字,早被磨得只剩浅浅的印子。秤杆是硬木的,深褐色,油光发亮,不知被多少辈人的手摸挲过。
这秤,如今就摆在村东头李老栓家的门房里。
李老栓今年七十有二,是村里公认的“秤主”。谁家卖粮、买家畜,但凡涉及个斤两争竞的,都来找他称一称。他不收钱,顶多主家过意不去,给他塞包烟,或者留他吃顿饭。他使秤的时候,不说话,眯着眼,看那秤杆高低,准星悬停得稳稳的,然后才吐口:“高高的,没问题。”或者说:“差一钱,补上。”主家没有不服的。
我爹说,这杆秤,称的不是分量,是人心。
今年秋收,我家玉米棒子长得喜人,金灿灿堆满了院子。粮贩子老王开着三轮车来了,围着玉米堆转了一圈,咂咂嘴:“成色不错,一块一毛五一斤,过秤吧!”
爹娘脸上笑开了花。我们忙着把玉米装进蛇皮袋子,抬到李老栓家。老王带来的电子秤就放在一边,但他没动,规矩是规矩,得用村里的公道秤。
李老栓慢悠悠走出来,看了看天,又看了看玉米袋子。他拿起那杆老秤,挂好秤砣,让我爹和他一起抬起一袋玉米,挂上秤钩。秤杆微微颤动,慢慢抬起,李老栓的手指轻轻拨拉着秤砣上的细绳,直到秤杆水平,准星稳稳当当。
“一百三十八斤七两,算一百三十九。”李老栓声音不高,却清晰。
老王凑过来,掏出计算器噼里啪啦按着。一袋,两袋,三袋……眼看小半车玉米过了秤,老王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掏出烟,递给李老栓一根,自己也点上,吐个烟圈,状似无意地说:“老栓叔,你这秤……年头久了,会不会有点‘飘’啊?我瞧着这分量,好像比别处足点儿。”
李老栓没接烟,也没看他,只是盯着那黑铁秤砣,用粗糙的手掌摩挲了一下上面模糊的字迹,淡淡说:“秤是老的,心是定的。分量足不足,它说了算。”
老王讪讪地,没再说话。
轮到最后一袋玉米了。这袋子装得格外满,抬起来费劲。挂上秤钩,秤杆猛地沉下去,又弹起来,晃得厉害。李老栓眯着眼,小心地调整秤砣。可那秤杆就是不稳,忽高忽低。老王在一旁看着,眼神闪烁。
李老栓放下秤,走过去,解开扎口袋的绳子,伸手进去摸了摸,抓出来一把湿漉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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