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心狱(第1页)

开平二年的汴梁城,笼在一片早春的阴霾里,那阴霾却不是水汽,而是凝固的、铁锈般沉重的血腥气。皇宫深处,后梁太祖朱温的寝殿,门窗紧闭,厚重的帷幔隔绝了外面微弱的晨光,也隔绝了所有人声。殿内浊气熏人,浓烈的酒味、劣质香料的甜腻、汗液的酸腐,还有一种老人身上特有的衰朽气息,混杂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朱温歪在巨大的龙床上,身上只胡乱披着一件明黄绸衣,衣襟敞开,露出松弛多毛的胸膛。他眼袋浮肿青黑,眼珠浑浊,布满血丝,像两颗泡在污血里的石子。短短数月,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篡唐建梁的枭雄,已显出油尽灯枯的颓败之相。龙脉被暗中改易为“困龙升天局”的反噬,正无声无息地啃噬着他的根基,事事不顺,噩耗频传,如同无形的绞索,一日紧过一日地勒着他的脖颈。

“废物!一群废物!”朱温猛地抓起枕边一个温润的玉枕,狠狠砸向跪伏在龙床前的一个老太监。玉枕擦着老太监的鬓角飞过,撞在描金绘彩的柱子上,“啪”地一声脆响,碎玉四溅。老太监吓得魂飞魄散,筛糠般抖着,额头死死抵着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大气不敢出。

“朕要的是晋阳的消息!李存勖那个黄口小儿藏了三支箭?要讨伐朕?还要讨伐契丹?讨伐刘仁恭?哈!李克用老匹夫的鬼魂在给他撑腰吗?”朱温的声音嘶哑破败,如同漏风的破锣,却充满了暴戾的狂躁,“还有范文!范文那个狗东西!”这个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瞬间烫得他双目赤红,“朕当初看他可怜,在死人堆里把他扒拉出来!给他口饭吃!让他给朕观星望气!他倒好!投了李存勖!成了什么狗屁钦天监!‘活舆图’?呸!朕要把他那张活舆图剥下来!点天灯!”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枯瘦的手死死抓住胸口,仿佛要把那颗被怒火和恐惧烧灼的心掏出来。殿内侍立的宫女太监们面无人色,恨不得缩进墙壁里。

“父皇息怒,龙体要紧啊…”一个带着浓浓谄媚和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郢王朱友珪跪在稍远一点的地方,他身形瘦削,脸色苍白,眼神闪烁,带着一种长期压抑下的惊惶和扭曲的讨好。“范文那厮忘恩负义,猪狗不如!父皇洪福齐天,自有天佑!李存勖小儿猖狂不了几日!待儿臣…”

“你?”朱温猛地转头,浑浊的目光如同毒蛇般盯住朱友珪,打断了他的话,“你有什么用?嗯?朕让你督办的河工,死了多少人?花了多少钱?到现在还塌方!朕让你查军中贪墨,你查出来什么?一堆替死鬼!废物!跟你那个短命的娘一样,都是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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