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州城的春日,总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倦意。苏家那方小小的庭院里,几株牡丹开得迟滞而凝重,硕大的花苞压在枝头,仿佛承着铅块,沉甸甸地坠着,透不出一丝鲜亮。苏婉娘坐在廊下的绣墩上,指尖捻着细如牛毛的丝线,正对着绷架上一幅未完成的“并蒂莲”出神。针尖悬在半空,迟迟未能落下。那两朵莲花,在她眼前模糊又清晰,纠缠着,像极了昨夜梦里,郭家小院墙头递过来的那枝半开的杏花,还有郭从逊那双在月光下格外清亮的眼睛。
“小姐,”贴身婢女小婵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怯生生的试探,“郭家郎君…托人捎了信进来。”她飞快地将一个叠得方正的素笺塞进婉娘袖中,指尖冰凉,像碰着了什么烫手的东西。
婉娘的心猛地一跳,指尖的绣花针无声地滑落,扎在厚实的锦缎底子上。她迅速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骤然慌乱的神色,只低低应了一声:“嗯。”袖笼里那薄薄一片纸,却像一块烧红的炭,隔着衣料熨烫着她的肌肤。她知道小婵在怕什么。府里规矩森严,尤其父亲苏有财自从回来,愈发谨小慎微,对两个哥哥尚能厉声训斥,对她这个女儿,则只剩下“规矩”“体统”几个字,像无形的枷锁,日日挂在嘴边。与外男私相授受,若被发现,便是灭顶之灾。
可郭从逊不一样。他是这灰暗汾州城里,唯一透进来的一线光。他是那么一个干净的人,书卷气里带着点木讷的笨拙,站在她面前,话未说脸先红,可眼睛里的赤诚,却能烫得人心慌。他的兄长郭从谦是晋阳有名的伶人,可郭从逊自己,却一心只读圣贤书,盼着乱世能有个尽头,盼着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她父亲面前求娶。这份笨拙的、固执的心意,成了婉娘窒息生活里唯一的喘息。
“娘,”婉娘站起身,声音努力维持着平日的温顺,“日头有些烈了,我回房歇歇。”她向坐在廊下另一头、正检视着两个儿子托人捎回的银钱布匹的母亲王氏,微微福了福身。
王氏抬起头,一张富态的脸上刻着经年的风霜和精明的算计,眼角的皱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深刻。她目光锐利地扫过女儿略显苍白的脸,又落在她紧攥着袖口的手上,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语气却是不变的刻板:“嗯,去吧。午后记得把昨日教的《女诫》再抄一遍,心要静,字要工整。女儿家,德容言功是根本。”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像一块沉重的磨盘,压在婉娘的心口。
“是,娘。”婉娘垂着头,顺从地应着,转身走向自己那间小小的闺房。阳光被窗棂切割成条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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