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熙十二年九月初,连绵的秋雨已经浸透了黄河两岸的土地,也浸透了这场持续近半年的战争。细雨霏霏中,大明与瓦剌的军营遥遥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比硝烟更浓重的疲惫——双方都像被雨水泡胀的弓弦,既拉不开致命的满弓,又找不到体面的松劲理由。
大明需要一场明确的胜利,把瓦剌人赶回漠北的风沙里。这不仅是为了关中的百姓不再受劫掠之苦,更是要向天下证明:帝国的根基稳固,洪熙皇帝的治下,有能力庇护每一寸疆土上的子民。而瓦剌可汗也先的算盘里,胜利的定义早已悄悄改变——从"饮马黄河、直逼中原",变成了"带着足够的尊严北归"。哪怕没能抢到多少物资,只要能对外宣称"大败明军",就能稳住那些蠢蠢欲动的部落首领,保住自己摇摇欲坠的威望。
瓦剌主营的毡帐里,牛油灯的光晕被穿堂风搅得忽明忽暗。也先攥着拳头站在地图前,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面前的矮案上散落着各部首领的谏言——十之八九都在说"退兵",甚至有个年轻的百夫长壮着胆子提议:"不如降了汉人,至少能混口饱饭。"
"降?"也先猛地抓起案上的沙盘,那两个巴掌大的木盘里盛着细沙与碎石,本是用来推演战术的,此刻却成了他怒火的宣泄口。"啪!啪!“两声脆响,沙盘被狠狠砸在地上,碎木片混着沙砾溅到首领们的皮靴上,”你们的血性都被马奶酒泡没了吗?“他的咆哮震得灯芯突突直跳,”祖辈们骑着战马横穿大漠时,你们的父亲告诉过你们什么是‘降’吗?瓦剌的男儿就该像雄鹰一样死在天上,不是像兔子一样钻进汉人的笼子!“
帐内死寂一片,只有雨点打在毡帐上的噼啪声,像在为这场争吵敲着冷漠的节拍。过了许久,坐在最末位的白发长老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的牛角号:”大汗息怒。“老人拄着狼骨拐杖,每说一个字都要喘口气,”汉人靠着火器死守营垒,咱们的骑兵冲三次,就得丢下上千具尸体。前几日去换盐的小子说,他们的佛郎机炮能打三里地,铁弹子比马头还沉,咱们的皮甲根本挡不住......"
"不止如此啊。“另一位留着络腮胡的长老跟着摇头,他的指甲缝里还嵌着战场上的血泥,”汉人早就布好了局。陕西的粮道藏在山谷里,黄河边的营垒砌了三层青砖,连渡口的浮桥都换成了铁索的。咱们打了半年,除了损兵折将,啥实在东西都没捞着。再耗下去,不等汉人动手,咱们自己就得先散伙——昨天夜里,又有十几个小子带着战马跑了,说是要去投奔鞑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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