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科科长办公室的门在顾征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会客室内三井株式会社山本董事那带着商人式热络和政客式试探的寒暄。
走廊里铺着厚实的地毯,吸走了所有的脚步声,只剩下他自己平稳的呼吸和腕表秒针走动的细微声响。
他脸上公式化的、带着适度谦恭的笑意瞬间敛去,如同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惯常的、深潭般的平静。
深邃的眼眸里,方才面对山本时那恰到好处的商业精明与对日方合作诚意的欣赏,也瞬间冷却,沉淀为一片冰封的、毫无波澜的墨色。
他步履沉稳地走向自己的办公室,昂贵的皮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大脑却在高速运转,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将刚才会客室里的每一句对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微妙的停顿,都拆解、分析、归档。
山本表面上是来谈下季度棉纱配额,实则字里行间都在试探顾家对日方新经济政策的态度。
以及顾征个人在平衡新政府、军统和日方利益时的倾向。
棉纱配额是饵,更是筹码。
日本人想通过控制原料,进一步渗透和控制上海的纺织命脉,同时借顾家的手,打通与内地的某些“特殊”物资通道。
顾征的应对滴水不漏。他透露了顾家作为民族实业家的为难与顾虑,还有对日方扩大控制权的担忧。
也适时地表达了对合作共赢的期待,更巧妙地暗示了军统方面对某些物资流向的关切,将皮球踢了回去,让山本摸不清他的真实底线。
每一步都在钢丝上行走,每一句话都是精心编织的罗网。
既要满足日方的部分胃口以维持信任,又要暗中为红方争取缓冲空间,还要提防军统方面的猜忌。
这种三方角力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无声地缠绕上神经。
推开办公室的门,上午林晚星整理文件时留下的淡淡咖啡香和旧纸张的气息混合着涌入鼻腔。
他走到办公桌后坐下,身体陷进宽大的真皮座椅里,闭了闭眼,指腹按压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就在这时,桌上一部不起眼的黑色电话机,突然发出了极其轻微的、蜂鸣般的震动声。不是外线,是内嵌的加密专线。
顾征倏然睁开眼,眼底的疲惫瞬间被锐利取代。
他迅速拿起听筒,没有开口。
听筒里传来余掌柜那刻意压低的、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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