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炜的意识像一滴墨,无声地融入了一片名为“过去”的汪洋。
没有身体,没有实体,他成了一个纯粹的观察者,一个潜藏在最深处的幽灵。
他能“看”到祖父祁振邦所看到的一切,更能“听”到他内心最真实、最卑微的念头。
此刻,祁振邦正蹲在自家那片尘土飞扬的院子里,埋着头,不敢去看面前那个唾沫横飞、满脸涨红的同村青年。
这青年名叫陈明浩,前两年去县城读了新式学堂,脑子里装满了各种新鲜词汇。
“振邦!你还在犹豫什么!”陈明浩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手里捏着一张发黄的报纸,“报纸上写得清清楚楚,孙先生在广州办了陆军军官学校,就是要打倒军阀,救咱们国家!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我都是热血青年,你也读过两年私塾,岂能置身事外?”
祁振邦把头埋得更深了,手指无意识地在泥地上抠着。
祁同炜能清晰地“听”到他内心的声音,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根植于血脉的恐惧。
“打仗……又是打仗……”
“枪子可不长眼睛,万一被打死了,俺爹俺娘咋办?他们就俺这么一个儿子……”
“明浩读了几天书,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俺可不行,俺得守着家里的几亩薄田,安安稳稳过日子才是正理……”
这些念头卑微,现实,却也无比真实。
祁同炜没有立刻干预。
他在等待,在观察。
他要彻底看清这具血脉源头的躯壳里,究竟藏着多少懦弱与不堪。
“振邦,你倒是说句话啊!”陈明浩有些急了。
“俺……俺不去……”祁振邦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俺走了,地里的活谁干?再过俩月就该秋收了...”
“糊涂!”陈明浩气得一跺脚,“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你那几亩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难道就想一辈子当个泥腿子,让你儿子,你孙子,也一辈子当泥腿子?”
“孙子”两个字,像一根针狠狠刺中了祁同炜的意识。
就是现在!
他调动起那股刚刚恢复些许的精神力,凝聚成一股不容置疑、冰冷而宏大的意志,如同九天之上的惊雷,狠狠劈进了祁振邦那片狭小而黑暗的内心世界!
“泥腿子?!”
一个陌生、威严、充满了愤怒与不甘的声音,突兀地在祁振邦脑海中炸响!
(本章节未完结,点击下一页翻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