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将台的誓师,像滚烫的铁块烙印在二十万将士的心头,将京郊大营变成了一座被无形之火灼烤的巨大工坊。
接下来的两日,时间被抽紧成一根快要崩断的弦。
营地上空永远悬浮着尘埃,混着清晨刺骨的霜寒、牛马粪的气味、以及铁器与汗水交织的独特铁腥。
粮秣堆砌的“谷墙”下,一个瘦小的年轻军士,把领到的一个硬邦邦的黍米窝头揣进怀里最贴肉的衣袋,想捂热了带回家给小妹尝尝。
另一边,弓弩营的老教头徐胡子,正粗糙的手指仔细捋过一张新配发的柘木强弓的弓弦。
指腹感受着弓弦那熟悉的、能勒进皮肉的韧度,布满沟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浑浊的眼盯着北方不知名的某处——那里,曾是他的长子和数百弟兄的埋骨之地。
辎重车旁,两个力士吭哧着把一桶桶散发刺鼻味道的“火神油”滚上车板,汗水顺着他们黝黑脖颈流淌成小溪。
顾长歌那晚掷地有声的承诺,一字字都落进了这嘈杂喧嚣的底层。
翻倍的抚恤,能让饿着肚子在田里刨食的老娘咬下一块油饼;
儿女进官学,或许是放牛娃刘三儿他那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出、却总摸着儿子头说“识字好出息”的老爹,活着最后的一点念想;
至于军功封地?那个脸上有刀疤的老兵油子王瘸子,粗糙的大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刀柄,嘴角扯出一丝狠戾又带着向往的纹路——
他家代代都是边军,死在长城脚下的祖坟都快埋不下了,若能挣回几亩肥地……
军心不是虚无缥缈的口号。
它就藏在那些黍米窝头的温热里,在老徐头抚摸弓弦的指尖里,在王瘸子摩挲刀柄的糙手里,在刘三儿想起老爹浑浊眼睛时的酸涩里。
恐惧?还有,像蛇一样在心底盘旋。
但这点恐惧,硬生生被那血淋淋、却也亮晃晃的“前程”给顶住了。
监军马鞭抽在某个醉酒滋事新兵背上的闷响,只让这份带着血腥味儿的渴望更沉更韧。
军心,早就不是石了,是滚着沸水的钢。
出征那天,天还灰着,京城北门通往关外的官道,竟显得拥挤不堪。
路两旁的薄霜上,踩满了脚印。白发佝偻的老太公、脸上冻得通红仍踮着脚往军阵里张望的孩童、眼眶湿润紧咬着下唇的小妇人……
篮子里的温热窝头、揣在怀里的煮鸡蛋,烫得手心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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