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区传达室的白炽灯总在夜里十点准时亮起,像一只永不疲倦的眼睛。
我把搪瓷缸子往桌上一墩,杯底那个豁口蹭着桌面,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某种无言的抗议。
这缸子跟了我二十年,杯身上"先进生产者"的红字已经褪成了淡粉色,就像我那些被岁月冲淡的梦想。
窗外的白杨叶被秋风吹得沙沙响,像无数支笔尖在纸上划过。
这声音总能让我想起年轻时写的那些诗,它们现在被锁在铁皮柜最底层,压着厚厚的考勤表和领料单。铁皮柜的钥匙我随身带着,连妻子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有时候我会想,那把钥匙守护的不仅是一叠发黄的纸页,更是我从未示人的另一张面孔。
"王厂长,又加班啊?"巡逻的保安老徐隔着窗户喊,手里的电筒光柱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我桌上的稿纸。
我条件反射般用文件夹盖住,嘿嘿笑着摆手:"瞎琢磨点东西,不算加班。"文件夹下露出半截诗句:"钢铁的牙齿啃噬着黑夜"。
老徐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橡胶鞋底与水泥地面摩擦发出吱呀声,像老唱片机的唱针划过黑胶唱片。
我重新摊开那张从考勤本上撕下的纸,钢笔尖悬在半空迟迟落不下去。车间的机器还在轰鸣,像头不知疲倦的巨兽,震得窗玻璃嗡嗡发颤,把那些涌到嘴边的诗句都震散了。
我揉了揉太阳穴,劣质茶叶的苦涩在舌尖蔓延,与机油特有的金属腥味混合在一起,构成了我熟悉的夜晚气息。
妻子刚进养老院那年,我在车间值了三个月夜班。白天去养老院给她擦身喂饭,晚上回厂里盯着流水线,实在熬不住了就趴在机器旁打个盹。
有次被主管撞见,他拍着我肩膀说:"老王啊,你这是把厂当家了。"我当时没吭声,心里却清楚,厂是能让我暂时忘了家里事的地方,机器的轰鸣声比养老院的消毒水味更让人踏实。
养老院的走廊太长,脚步声回荡起来像定时炸弹的倒计时,而工厂的噪音至少是活生生的,带着热气与汗味。
我低头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想起二十年前刚进厂时的样子。那时我还是个毛头小子,穿着崭新的工装,口袋里揣着本《海子诗选》。
下班后躲在更衣室里写诗,被工友们发现后笑了好一阵。"王诗人"的外号就这么跟了我半辈子。
他们不知道,每次被这样称呼时,我心脏都会紧缩一下,像被老虎钳夹住的水管。
"第八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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