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上官婉儿(第1页)

仪凤二年(677年)的暮春,洛阳宫掖庭宫的浣衣坊里,暮色正从青瓦缝隙里丝丝渗落。十四岁的上官婉儿蹲在青石板砌成的洗衣池边,指尖在粗布衣裳上碾过,冻得泛白的指节因常年浸泡在冷水中而微微发肿。她身形单薄,青灰色的奴婢襦裙松松垮垮裹着身子,唯有垂在胸前的乌发还算整齐——那是母亲郑氏晨起时仔细梳理的,即便身在掖庭为奴,也断不能失了书香门第的气韵。

忽然,廊下阴影里闪过一道墨色衣角。婉儿指尖一顿,抬眼望去,只见穿堂风卷着几片落英,将立在月洞门后的黑衣人轮廓勾勒出来。

那人罩着玄色斗篷,兜帽压得极低,唯有下颌线绷得极紧,透出几分冷硬。换作寻常奴婢,此刻怕是早已惊得跌坐在地,可婉儿指尖捏着湿衣的力道却稳如磐石,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碎的影,开口时声线清冽:“大人,不知有何事?”

黑衣人抬了抬手,袖中滑落一枚青铜令牌,在青石板上滚出清越的声响:“你的机会到了。”他的声音像裹着腊月的霜,婉儿盯着那枚令牌,忽然想起五岁那年,母亲抱着她躲在掖庭宫偏僻的柴房里,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是这些人暗中送来了粗布衣裳和麦饼,让她们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勉强活下来。

这些年她暗中习字读书,母亲夜里借着豆油灯教她吟诵《诗经》《楚辞》,指尖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写“士不可以不弘毅”时,掌心的温度比此刻洗衣池的冷水更清晰。

“是。”婉儿垂眸应下,指尖掐进掌心,指甲在掌纹里刻出浅红的痕。她知道所谓“机会”意味着什么——掖庭宫的奴婢想要挣脱贱籍,唯有攀住那至高无上的人。而三天前,她听说武后要召见掖庭中略有才名的女子,母亲昨夜替她缝补襦裙时,针脚细密得像是要把半生的期许都缝进布料里。

三日后,麟德殿内檀香袅袅。武后斜倚在朱红蟠龙榻上,垂落的宝蓝色流苏随呼吸轻轻晃动,目光落在阶下低头跪着的少女身上。“听闻你能诗会文?”她指尖敲了敲案上的黄绢,“就以殿前初开的白牡丹为题吧。”婉儿抬眸,正撞见武后眼中似笑非笑的深意,那目光像一把利刃,剜得人浑身发紧。

可当她看见案头砚台里浓淡相宜的墨色,忽然想起掖庭宫墙角那株被踩进泥土里却依然冒出新芽的春草——她上官婉儿,又何尝不是从泥沼里挣命的人?

笔杆在掌心转了半圈,蘸墨、落纸,笔尖划过黄绢的沙沙声惊起梁上一只乳燕。“庭前牡丹发,不与群芳争。素瓣凝霜雪,孤心向紫微……”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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