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海伯府东暖阁的灯火燃至深夜方熄。
陈恪执意将戚继光一行安置在府内最清静的客院,管家阿大亲自带人洒扫铺陈,一应用度皆按军中贵客的最高规格,被褥松软,炭火融融,连马厩里的草料都拌了豆粕。
戚继光推辞不得,只能领受这份厚重情谊,心中却如同压着秤砣——明日朝堂,才是真正见分晓的战场。
翌日清晨,紫禁城笼罩在深秋的薄雾中,寒意刺骨。
内阁值房内却如同煮沸的油锅,早已吵翻了天。
首辅严嵩,这位须发皆白、因景王薨逝而心力交瘁的老臣,此刻竟破例拖着病体亲临内阁。
他斜倚在铺着厚厚软垫的太师椅中,脸色灰败,呼吸略显沉重,浑浊的老眼却锐利如鹰隼,死死盯住对面。
值房中央,次辅徐阶、新晋阁老赵贞吉、兵部尚书高拱,三人如一道铁幕,无声地阻挡着严嵩今日势在必行的一道奏请——请旨释放俞大猷,并严惩江西巡抚及构陷之御史。
“荒谬!简直荒谬绝伦!”高拱的声音如同炸雷,他须发戟张,魁梧的身躯因激愤而微微颤抖,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紫檀案几上,“前日锁拿俞大猷的明旨墨迹未干!陛下震怒之言犹在耳!今日便要轻飘飘地放人?还倒打一耙严惩告发者?严阁老,这是视朝廷法度如儿戏吗?!”
他猛地转向徐阶和赵贞吉,寻求同盟:“徐阁老!赵阁老!此例若开,往后谁还敢纠劾不法?御史风闻言事之权岂非形同虚设?江西之乱,俞大猷是否真无纵敌之责,尚未彻查分明!岂能因胡总督一纸自请担责的奏疏,便推翻圣裁?!程序!程序何在?!此乃动摇国本!”
赵贞吉新入阁,正需树立威望,此刻正是机会。
他面色沉静如水,眼中却闪烁着精光,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高部堂所言极是。俞大猷一案,案情重大,牵连甚广。
陛下既已明旨锁拿,便当由三法司会同锦衣卫详勘,查明‘穷寇莫追’之令真伪,核实江西倭患根源,厘清俞大猷功过,再行定夺。
岂可因胡总督一人之言,便行翻案?此非阁臣辅弼之道,更非尊重圣意之举!”
徐阶端坐主位,那张慈眉善目的脸此刻也覆上了一层寒霜。
他捻着须髯,眼神在严嵩灰败的脸色和赵贞吉、高拱的激愤之间扫过,最终落在严嵩身上,语气带着深深的“忧虑”和“不解”:
“元辅大人,非是我等有意为难。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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