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后宅,一处独立的院落,专门辟出来做了佛堂。
佛堂内终年燃着上好的安息香,沉静悠远的香气,早已浸透了此间的每一寸砖瓦梁木。正中供奉着一尊丈许高的金漆佛陀,低眉垂目,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悲悯笑意,普度众生的姿态做得十足。
佛像之下,一个身穿暗色锦缎的老妇人,正跪在明黄色的蒲团上,手中捻着一串油光水亮的紫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她便是赵家的定海神针,老太君。
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能看出那份长年身居高位养出来的威严。腰背挺得笔直,全无古稀老人的龙钟之态,反倒像是一杆久经风霜、却从未倒下的大纛。
香烟袅袅,在佛前盘旋升腾,模糊了老人的面容,也让她的思绪,飘回到了很久以前。
她的娘家,是当朝赫赫有名的将门。
记忆里不是这般安神静心的香火气,而是马厩的草料味,是演武场上兵刃的铁锈味,是男儿们操练时蒸腾的汗水味。
老太君还记得,父亲是个满脸虬髯的威武将军,从不让她碰那些女儿家的针线,反倒是在她刚会走路时,就将一柄冰凉的匕首塞进手里。父亲不止一次地将年幼的她架在脖子上,指着帅案上的令箭说:“闺女,记住了,这世上最硬的道理,不是圣贤书里那些弯弯绕绕,而是握在手里的刀柄和权柄。刀子,永远比嘴巴管用。”
可惜,嫁入赵家,嫁给了一个满身铜臭气的商人。
丈夫早逝,将门败落,一个将门虎女,硬生生压下骨子里的悍勇,学着打算盘,学着看账本,学着与那些笑里藏刀、满肚子算计的生意人周旋。整整二十年,将一个濒临破败的赵家,打理成了荣昌城首屈一指的豪富。
女婿抵过半个儿,赵邳,在她看来,始终缺了点什么。
读了太多书,文人习气太重,做事顾虑太多,不够狠,不够绝。总喜欢跟人讲道理,讲规矩,却不知这世上,拳头才是唯一的规矩。
好在,还有子期。
一想到那个唯一的孙儿,老太君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线条便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子期的娘去得早,这孩子是她一手一脚拉扯大的。自小,老太君便将所有的心血与期望,尽数倾注在了这个孙儿身上。
在她眼里,子期就是赵家未来的希望,是她将门血脉真正的延续。男孩子,生来就该有些血性,有些霸气。
若是温吞得像个姑娘家,将来如何撑起这偌大的家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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