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传来水壶烧开的哨声,尖锐又悠长,却没惊醒任何人。炕桌上的空酒瓶东倒西歪,像片被踩倒的庄稼。张大财慢慢滑到桌沿下,脚刚沾地就打了个趔趄,他扶着墙站了会儿,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大哥的呼噜,在寂静的屋里一涨一落,像小时候两人在河边打水漂的声响,一下,又一下。
窗外的蟋蟀重新叫起来,声声都浸在月光里,软乎乎的,像块化不开的糖,原来这里是深圳的边沿,接近农村的边沿地带。
次日,张大财和王秀芬匆匆起床,坐高铁赶回蓬江县,路上张大财给张新民打了几个电话,他都没有接。出租车在卤菜店门口猛地刹住,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混着卤菜店门前的吵嚷,像把钝刀一样在张大财心上割了一下。他跳下车时腿肚子直打颤,王秀芬的蓝布帕子早被手心的汗浸得透湿,两人隔着攒动的人头望过去,只见春燕和秋燕被围在店门口,像两片狂风里的叶子。
“这猪耳朵一股子哈喇味!你们良心被狗吃了?”穿花衬衫的男人把油纸包往台阶上一摔,酱色的卤汁溅在秋燕的布鞋上。她刚要弯腰去捡,又被一个拎着竹篮的老太太搡了一把:“前儿买的鸡爪多香啊,今儿这是什么?跟嚼柴禾似的!退钱!”
春燕攥着手里的账本,指节泛白。她嗓子已经哑了,反复念叨着“张师傅今儿不在,配方没弄错”,可声音早被此起彼伏的吼叫吞没了。有个胖婶干脆扒着玻璃柜台往里瞅,指着里面的酱鸭嚷嚷:“你们是不是换了便宜料子?我以前亲眼见张师傅往卤汤里加老冰糖,今儿这汤瞅着就发浑!”
王秀芬刚往前挤了两步,就被个戴草帽的汉子拦住:“老板娘来了正好!说说吧,是不是想糊弄我们?”她这才看清,台阶上堆着十几个油纸包,有撕开的,有没开封的,酱色的、褐色的,像一堆被弃的赃物。秋燕的眼眶红得像卤汤里的枸杞,却死死咬着嘴唇没让眼泪掉下来。
“都静一静!”张大财突然大喊吼了一声,声音像要劈断老槐树的枝桠。人群愣了愣,渐渐消了声。他分开众人走到柜台前,抓起一块没人要的卤牛肉,没看纹理就咬了一大口。
王秀芬吓得脸都白了。那牛肉在嘴里的滋味他再清楚不过——卤汤里少了最后那把现炒的花椒,糖色也熬过了头,带着股焦苦味,确实不是他的手艺。春燕在旁边急得跺脚:“叔,早上秋燕掌的勺,她说按您留的方子……”
“是我弄错了。”秋燕突然开口,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弦,“您写的‘冰糖三钱’,我看成‘三两’了,花椒也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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