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刚漫过招待所的窗棂，杨明理就裹着件洗得发白的旧军大衣来了，领口沾着些路上的霜气。他没进门就先往巷子口扫了两眼，确认没生人跟着，才攥着个用油布包得严实的牛皮本子挤进来，低声道：“首长，名单都按您要的整理好了——技术科、会计室的老工人，住址标在后面，能联系上的就二十来个。我下午跑了趟街道办，好多人火后就随家属回乡下了，还有两个迁去了上海，地址模糊得很。”
霍东野接过本子，指尖划过纸页上洇着墨痕的名字——吴美华、张建国、刘根生……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歪歪扭扭的门牌号，是杨明理怕记混，特意用铅笔描了三遍的。他没歇着，当晚就带着小王摸黑出门，军靴踩在结了薄冰的青石板路上，咯吱响得怕人，特意绕着背街的老巷子走，怕惊动了暗处可能盯着的人。
头一户找的是退休会计吴美华，住在城南的老四合院里。敲了半天门，才有个颤巍巍的老太太扒着门缝看，见是两个穿军装的，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油灯摔了，忙把人让进低矮的堂屋，灶上的药罐子还“咕嘟”冒泡。“同志……你们是为当年的火来的？”老太太攥着围裙角，陷入回忆，“那晚我跟周同志一起加班对账，就听见仓库那边‘轰隆’一声闷响，窗户纸都震颤了。周同志说‘不好，怕是出事’，推着我往派出所跑，让我去报信，她自己转身往仓库冲……我跑出去没多远，就看见火从仓库顶窜出来，红堂堂的，映得半边天都亮了，再回头……就没见着她人影了……”老太太说着抹起眼泪，“后来听人说有特务，我吓得好几天不敢出门，那些细节，真记不清了。”
第二户是技术科的老钳工张建国，住在城郊的平房里，屋里弥漫着机油和煤烟的混合味。老爷子瘫在炕上进，见了霍东野，咳着摆手道：“那会儿厂里乱得很，技术科的图纸早烧光了，我们这些工人天天被拉去开会。周出纳我有印象，瘦高个，说话轻声细语的，总抱着账本在会计室待着。特务的事？都是火灭了半个月，才听武装部的人私下说的，具体啥情况，我们这些小工人哪能知道……”
跑了大半夜，天快亮时回到招待所，霍东野把牛皮本子往桌上一摊，纸页上被他画满了圈和横线，可有用的信息没多添一句——全是重复的“没见着”“记不清”，山口惠子的踪迹、周望舒的下落，依旧是一团迷雾。他摸出怀表里的照片，黑白色的影像上，周望舒穿着蓝布旗袍靠在他肩头，怀里的林深还在襁褓里。指尖蹭过照片边缘磨出的毛边，心里的火闷得发疼，却像被什么堵着，连冲劲都泄了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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