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圆圈,像一枚烧红的烙铁,在郑小河心里烫了一下,留下一个清晰无比的印记——调查。
此时一股强烈的懊恼随之涌上,像喝了口隔夜的冷茶,涩得人喉咙发紧。她只知道历史书页上那句干巴巴的结论——“日军曾伪造法币以破坏中国经济”,却对具体是谁、在何处、如何操作一无所知。当年在图书馆,为什么就没多翻几页档案,多记几个名字地点?如今空知道洪水将至,却不知堤坝的裂缝具体开在哪里,只能凭着最原始的方式去摸索。
她深吸了一口清晨清冷的空气,压下那点无用的悔意。幸亏发现得早。顾秀芳收到的那些假钞还粗糙,流通的范围显然还在扩张初期,远未到能乱真的地步。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一天的营生照旧开始。郑小河的心思却分了一大半出去。她像一只悄无声息地调整了感知频率的猎豹,潜伏在“清爽理发室”这个小小的观察哨里,每一句顾客的闲聊,每一次钱的交换,都成了她捕捉的信息流。
上午来的第一位是老主顾,在纱厂做工的李大姐。剪发时,她愁眉苦脸:“郑师傅,你说这日子怎么过?厂里这个月工钱发得迟不说,好几张票子摸着手感都不对,车间里姐妹吵翻天了,管事的只管瞪眼,说爱要不要!”
“还有这事?”郑小河手上剪刀不停,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同情,“这假票子都跑到厂里去了?也太猖狂了。”
“可不是嘛!辛辛苦苦干一个月,拿到手里还不定是不是一堆废纸!”李大姐越说越气。
郑小河默默听着,手中的剃刀稳而轻快。假钞的毒雾,正无声无息地渗入这座城市的毛细血管,无人能完全幸免。
午后,一位穿着体面的银行职员太太来做头发,闲谈间抱怨物价飞涨。郑小河一边给她卷发杠,一边叹气道:“太太您是银行里做的,见识多。如今这市面上的票子真是眼花缭乱,我们这小店收点钱都提心吊胆,生怕收了‘画片儿’一天就白忙了。您说,这假票子怎么就防不胜防呢?”
那太太闻言,撇了撇嘴,带着几分行业内外的优越感:“哼,何止你们?我们柜台现在都紧张得很!有些做得真的……唉,水深着呢。”她压低了声音,左右看看,“听说上头都惊动了,查得紧,但哪里查得过来?源头堵不住,流到市面上的就越来越多。”
“源头?”郑小河适时地表现出好奇和担忧。
那太太却讳莫如深地摇摇头:“这就不是咱们能打听的了。反正啊,收钱仔细点总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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