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螺春”茶馆的二楼雅座,与其说是雅座,不如说是一间间用薄薄木板隔开的半封闭卡座,空气中弥漫着陈年茶叶的涩香与木头潮湿的气味。黛·拉图尔被引领到最里间,临窗的位置能瞥见楼下弄堂口往来的行人。她选择的座位背靠实墙,侧面是一扇屏风,既能观察入口,又避免了被人从背后接近的危险。领路的堂倌放下铜壶和粗瓷茶碗,吆喝着“泉水泡的碧螺春来咯”便退了出去。黛没有立刻倒茶,她的指尖看似无意地划过桌面,检查是否有异常的粉尘或黏着物,目光则迅速扫过屏风的缝隙、天花板的角落,以及窗外对面屋顶的轮廓线。每一个阴影处都可能藏匿着危险,每一个看似普通的茶客都可能是监视的眼睛。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拉长如绷紧的弦。下午三点零五分,楼梯口传来了轻缓的脚步声,不是堂倌那种急促的步子,而是带着几分迟疑和谨慎。黛的右手悄然滑入手提包,握住了那柄勃朗宁的枪柄,指腹感受着冰冷的防滑纹路。
这间茶馆典型地体现了上海底层空间的混杂性:楼下是喧闹的大堂,聚集着车夫、小贩和引车卖浆之流,谈论着市井琐事和物价行情;二楼则相对安静,间隔出的雅座为一些需要私密谈话的人提供了场所,可能是谈生意的掮客,也可能是像黛这样进行隐秘接触的人。粗糙的木质家具、泛黄的墙面、印着“万寿无疆”字样的茶碗,一切都透着市井的烟火气,却也最适合隐藏不为人知的交易。在这里,任何窃窃私语都可能被更大的噪音所覆盖,任何人的进出都不会显得过于突兀。
苏小姐的身影出现在卡座入口。她今天换了一件半新的藏青色旗袍,外面罩了件浅灰色开司米毛衣,显得比在领事馆时更素净,也更不起眼。她手里拎着一个当时上海女职员常见的藤编提包,看起来像是刚下班。她的目光与黛接触的一刹那,迅速低垂下去,带着一种符合她身份的小心翼翼,但黛捕捉到了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紧张,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苏小姐的脚步很轻,坐下时,将藤编包小心翼翼地放在靠墙的凳子上,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拉图尔小姐。”她低声用法语问候,声音比在食堂时更轻,几乎像是耳语。
“苏小姐,很准时。”黛保持着表面的平静,为她斟了一杯茶,氤氲的热气暂时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模糊的屏障。黛注意到,苏小姐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净,但边缘有些毛糙,像是经常做粗活;她的手腕很细,却能看出一种底层劳动者特有的韧劲。这是一个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姑娘,外表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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