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织厂仓库夹层里,时间仿佛被江南特有的潮湿空气黏住了。煤油灯的光晕在徐文祖灰败的脸上摇曳,每一次他胸腔那微不可见的起伏,都牵动着黛紧绷的神经。那片从徐文祖紧握的拳头里取出的《牡丹亭》残页,此刻就摊在灯下,上面细密的批注和那个抽象的飞鸟标记,如同沉默的呐喊,催促着她行动。然而,徐文祖的生命体征如同风中残烛,她无法将他独自留在这临时安全屋,自己去闯那故纸堆的迷宫。
她需要一个绝对可靠、且能自由在外活动的人。陈师傅是联络人,不能轻易暴露;老掌柜和“渔夫”依旧音讯不明;那个刚刚建立的、脆弱的外围棋子鲁明发,只适合传递简单的消息,承担不了如此重要且需要专业眼光的任务。
她想到了一个人——钱阿四。
钱阿四,原是苏州乡下一个小书铺的学徒,因战乱逃难到上海,在四马路(今福州路)一带的旧书铺打杂糊口。他识字,懂些版本皮毛,为人木讷寡言,但手脚干净,颇得几家书铺老板信任。三年前,黛曾偶然帮他从几个地痞手中保住了一批他视若性命的古籍残本,这个沉默的年轻人当时只是深深鞠了一躬,未曾多言,但那份感激与承诺,黛记在心里。他是一个“干净”的、未被任何一方势力注意到的边缘人,且对书籍有天然的亲近,是寻找特定版本《牡丹亭》的理想人选。
通过陈师傅那条复杂而隐秘的渠道,黛发出了联络钱阿四的请求。
次日下午,钱阿四如约出现在仓库附近一个废弃的货运站台。他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身形瘦削,背微微佝偂,手里拎着一个装旧书的布包作为掩护。看到黛从阴影中走出,他蜡黄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用棉线缠着腿的旧眼镜。
“苏小姐。”他低声称呼着黛当年用的化名,声音干涩。
“阿四,长话短说,我需要你帮我找一本书。”黛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将一张纸条递给他,上面写着对《牡丹亭》版本的要求——基于她对那片残页纸张质地、墨色和可能年代范围的推断,“要快,而且要绝对隐秘。”
钱阿四接过纸条,仔细看了半晌,眉头微微蹙起:“同治年间的木刻本,带‘玉茗堂’批点,纸是微泛黄的官堆纸……这个版本,不多见。”他抬起眼皮,目光透过厚厚的镜片看向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苏小姐,现在市面上,打听这种冷门刻本的人,不止你一个。”
黛的心一凛:“还有谁?”
“前几天,也有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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