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的十六铺码头,脱离了白日的喧嚣,陷入一种被江水与黑暗包裹的、危机四伏的沉寂。巨大的货轮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锈蚀的龙门吊耸立在墨色天幕下,仿佛某种远古刑具。空气咸湿而冰冷,混杂着江水特有的腥气、货物腐烂的酸味以及若有若无的燃油味。几盏功率不足的探照灯有气无力地扫过堆叠如山的货箱,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投下短暂而扭曲的光斑,旋即又被更浓重的黑暗吞噬。
对靠岸歇息的船员而言,这里是疲惫旅途的暂时终点,是寻找廉价酒精和女人的温柔乡。对掌控码头的大小帮派而言,这是他们的“摇钱树”,每一件货物的装卸、每一寸泊位的使用都需缴纳“规矩钱”。对海关缉私队和日伪水警,这里是猫鼠游戏的永恒舞台,既是捞取油水的肥差,也是随时可能擦枪走火的风险之地。而对潜伏在此、等待接头的军统交通员“渔夫”而言,今夜的气氛,比往常更加粘稠和危险。
肖衍再次接到“账房”的指令,内容简短却透着不寻常:“子时三刻,十六铺三号码头,旧输油管右侧第三货堆后,取‘镇江来的瓷器’。”指令本身是常规的死信箱交接,但地点和时间却选在了这个帮派势力错综复杂、夜间巡逻力度加大的敏感地带。更让肖衍警惕的是,“镇江来的瓷器”这个代号,通常指代的是体积较大、需小心搬运的装备或文件,在码头这种开阔地交接,风险倍增。
“渔夫”真名已无人知晓,四十岁上下,皮肤因长年江风侵蚀而粗糙黝黑,总穿着一件沾满鱼鳞和油污的胶皮围裙,伪装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间渔贩,在码头边缘兜售寥寥无几的鲜鱼。他眼神浑浊,动作迟缓,完美融入底层苦力的背景之中。然而,在那副麻木的外表下,是高度紧绷的神经和鹰隼般锐利的观察力。他已在此徘徊了近一个小时,远超预定时间,却始终未见到约定的“瓷器”摆放信号。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江水,慢慢浸透他的四肢百骸。
就在“渔夫”几乎决定放弃、准备按应急预案撤离时,异变陡生!距离三号码头约百米外的五号码头,突然爆发出激烈的争吵声,随即是几声清脆的枪响!声音在空旷的码头上炸开,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撕破了夜的寂静。几艘原本悄无声息的驳船上,突然人影憧憧,呼喝声、奔跑声、更多的枪声响成一片——显然是两股走私势力因分赃不均或越界抢货而突然爆发了火并!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立刻吸引了码头所有明暗哨卡的注意力。探照灯的光柱猛地聚焦向五号码头,尖锐的哨音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和日语的呵斥声从巡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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