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摄影展上的死信箱(第1页)

一九三六年十二月三十日的上海,天空是一种被工业烟尘与冬日水汽调和出的灰黄色调,湿冷的空气黏附在皮肤上,渗透进骨髓里。法租界的街道上,节日的装饰尚未撤去,彩带在寒风中瑟瑟抖动,显出几分不合时宜的凄凉。这种外表的浮华与内里的清冷,恰如黛·拉图尔此刻的心境——她必须维持正常的外表,前往一个看似普通的社交场合,内心却在进行着一场关乎忠诚与生存的隐秘冒险。

与伊万·伊万诺维奇的会面,被安排在了位于霞飞路上的一家名为“瞬间永恒”的小型画廊。这里正在举办一位法国先锋摄影师的展览,黑白影像捕捉着都市的变形与人类情绪的碎片。选择此地,本身就充满隐喻:光影交错,瞬间定格,表象之下暗涌着未被言说的真实。黛穿着一条简约的深灰色羊毛连衣裙,外罩黑色大衣,刻意低调的装扮让她能更好地融入参观者之中,如同一个寻找灵感的普通文艺爱好者。

画廊内部空间不大,墙壁刷成白色,射灯精准地打在装裱简洁的照片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显影药水味(或许是心理作用)和咖啡香。参观者多是洋人、中国知识分子和少数衣着体面的白俄,他们低声交谈,目光在影像上游移。这里是一个微缩的国际社会,优雅、文明,却也是各种信息和意图暗中流淌的场所。挂在墙上的照片——扭曲的街景、模糊的人影、特写的工业齿轮——仿佛在诉说着这个时代的焦虑与不确定,与黛正在经历的一切形成了奇异的共鸣。

伊万·伊万诺维奇早已等在展厅一角,佯装欣赏一幅描绘黄浦江码头的照片。他年近五十,身材高大但微微佝偻,仿佛曾经的重压至今仍未完全卸下。他穿着一件磨损了毛领的旧大衣,脸上刻满了风霜与伏特加的痕迹,但那双蓝色的眼睛却异常清澈,锐利得像能穿透相纸,看到底片背后的秘密。他曾是沙俄海军通讯军官,革命后流亡上海,靠着修理无线电设备和偶尔传授密码学知识糊口,是租界里几个大使馆情报人员都知道的“边缘专家”。黛在一次处理领事馆通讯设备故障时认识了他,欣赏他的专业能力和一种属于落魄者的、奇特的谨慎。

“拉图尔小姐,”伊万没有转身,目光依旧停留在照片上,“冰冷的江水,拥挤的舢板,还有那些模糊的面孔……像不像我们现在的处境?看似繁忙,实则不知方向。”他的英语带有浓重的俄语口音,语调低沉。

黛站到他身旁,轻声回应:“伊万先生。或许摄影师想表达的,正是表象下的混乱本质。”

伊万终于侧过头,快速扫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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