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目标的爱好:京剧与背叛(第1页)

接下来的三天,黛·拉图尔如同一道融入上海背景的淡影,悄无声息地缀在钱阿四生活的边缘。她不再是那个在茶馆里进行交易的“主顾”,而是成了一个沉默的记录者。她看着他为债务焦头烂额,在当铺门口徘徊;看着他为妻子的药钱,与药铺掌柜压低声音争执;看着他坐在码头边的馄饨摊前,望着浑浊的江水,背影佝偻。然而,所有这些被生活重压碾出的皱纹,都在某个特定的时刻被瞬间熨平——每逢周三、周五的傍晚,钱阿四总会换上一身半旧的藏青长衫,尽管料子普通,却浆洗得干干净净,步履匆匆地赶往位于老城厢的“天蟾舞台”。

三十年代的上海,是京剧的“黄金时代”,也是各路势力在此角力的微缩舞台。“天蟾舞台”作为沪上名园,名角荟萃,梅兰芳、程砚秋等都曾在此留下绝响。台下,不仅仅是痴迷的戏迷。包厢里坐着穿长袍马褂的遗老、西装革履的银行家、身着和服的日本侨领,以及背景暧昧的帮会头目。锣鼓丝弦声中,交换着不仅仅是艺术的喝彩,还有隐秘的眼神、擦肩而过时递出的纸条、以及包厢内关乎时局、生意乃至性命的低语。这里是艺术的殿堂,也是欲望与阴谋的交易所。

黛买了一张最不起眼的边座票,隐在柱子的阴影里。台上的《霸王别姬》正演到十面埋伏,悲音激越。而台下的钱阿四,仿佛变了一个人。他坐在中排一个固定的位置,腰背挺直,那双平日里充满算计与焦虑的眼睛,此刻闪烁着近乎虔诚的光芒。他手指随着锣鼓点在膝盖上精准地叩击,嘴唇无声地翕动,分明是在默念着虞姬的唱词。当虞姬舞剑时,他眼眶微微发红,那不是为生活所迫的泪,而是为艺术、为英雄末路与美人断肠而感动的泪。在这里,他不再是那个挣扎求存的走私贩子,而是一个纯粹的、沉浸在千年悲欢里的戏迷,这或许是他沉重人生中,唯一能触摸到尊严与超脱的时刻。

黛敏锐地记录下钱阿四的观剧偏好:他格外钟情于英雄末路的悲剧,如《霸王别姬》、《乌江自刎》;也沉醉于表现人物在绝境中孤独挣扎、内心激荡的剧目,如林冲《夜奔》。他对程砚秋哀婉缠绵、如泣如诉的“程腔”尤为痴迷。这些选择并非偶然。黛在脑中构建着关联:对悲剧英雄的共鸣,可能源于他自身在现实压力下无力回天的挫败感;对“夜奔”式逃离的向往,折射了他渴望摆脱目前困境的潜意识;对悲腔的沉迷,或许是他内心积郁情绪的一种宣泄与寄托。这门古老的东方艺术,无意中泄露了目标内心最柔软的腹地。

戏院内,众生相各异。有如同钱阿四这般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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