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那个熏风微醉的炎炎夏日里初次与他相见。
她是阿咏,谢氏长房唯一的嫡女。
他是父亲给她请来的先生,任修,任子安。
那一年,她七岁,他二十。
她从父亲身后探出脑袋来,娇声问道:“阿爷,为什么先生没有白花花的大胡子呀?”
他一怔,旋即笑起来,蹲下身去平视着她的眼睛,一只手微握在颌下,温柔笑道:“等先生长出白花花的大胡子时,小娘子已经是漂亮的凤凰了。凤凰在天上飞,不需要先生教。”
她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他,甜甜笑道:“先生的意思难道是说,我现在还不够漂亮,不是凤凰吗?”她笑起来有一双好看的酒窝,闪烁的眸子好似耀眼的黑玛瑙。
这是一个七岁小姑娘的下马威,给初执教鞭的先生。
他尴尬了好一会儿,缴械投降般摊开双手,无奈笑道:“小娘子现在漂亮,日后会更加漂亮。”
然而他却不知,正是这样温和宽容的微笑,多年之后,却成了她心底亘古的伤口。
或许,一切只是凑巧。只是,那样的时候,那样的人,在小姑娘缤纷斑斓的梦幻里,机缘巧合成了,注定遗失的美好。
他并不是怎样出挑的男子,其貌不扬,更比不得他两个师兄,一个高才傲世,一个妙算神机。他显得如此平庸,没有身家背景,屡第不中,便是这谢公府上教书匠的位置,也要仰掌大师兄那曾是公主的妻子一纸荐书。甚至常常,连他自己也真要以为自己只是一块熟铜,永远不会发出耀眼的光芒。
但却是那小小的女学生,总让他诧异惊奇。
她不像别的姑娘矜持羞怯,她胆大的无所畏惧。
他教关雎,她便问他:“先生可有淑女好逑?”
他自然并无家室。
于是她便笑他:“哦——莫非先生不是君子么?”
他教离骚,她便问他:“野草为佩,申椒为林,风雅是风雅,只是这味道会不会太——”她拖长了音望着他,欣赏他窘迫的神情,捧着脸甜甜地笑。
非但如此,她使出各种光怪陆离的招数,俨然天底下最顽劣的孩童。
曾有一次他真的着恼,拿了戒尺要打她手心。
她这才有些慌了,终于知道学生是不能够肆意戏耍先生的。但她咬着嘴唇伸出手去,闭上眼,小脸绷得紧紧,不讨一句饶。
那只小手粉嫩粉嫩,便像是夏日出露的新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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