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有个共识,大多数人在临死前,精神痛苦大于肉体痛苦——这是出于对死亡的恐惧。
当病人得了癌症,出于保护患者心理的考虑,我们一般会先告诉患者的家属,再由家属判断患者本人能不能承受这个消息。
希望隐瞒病情的人很多。有些时候,即使患者自己已经猜到了,也会因为无法面对而假装不知道。
但有时也有极端的例外。
在医院里工作久了,人就会变得不信神佛。
但这两年,我还是会去寺庙。每次站在宝殿正中,我双手合十,就一个简单的心愿:天下无疾,万药生尘。碰见老黄之后,这个愿望变得尤为强烈。
我曾经想,如果佛祖显灵,让我给老黄最好的祝愿,那一定是——让我治好你的胰脏,好好活下去。
老黄是我在外科轮转时遇到的病人,73 岁,胰腺癌。
胰腺癌是「癌中之王」,致死率和治愈难度在癌症中数一数二。老黄也很困扰,他说这个病太委屈自己,连甜食都不能碰。
我答应过老黄,如果他能活到「五周岁生日」,我一定亲手给他做个蛋糕,十寸,千层的。面皮里塞满芒果块,上面铺满草莓粒,红彤彤一片,让他一气儿吃个够。
老黄不在乎生死的样子,实在太反常。在医院工作 18 年,我看到了太多人最后的样子。有人放弃,有人被迫放弃,有人迫切地渴望活,却屈服在病魔的侵害下,有人搏斗到最后一刻……
这些反应都没有错,都是人最本能的选择。但偏偏老黄和他们都不同。
他从住院开始就脱离了我的掌控,把这里当成了游乐场,干了数不尽的「疯事儿」。更要命的是,我手底下一帮小姑娘,都在跟他一起疯。
总有病人转头找到我,「护士啊,这个老黄家里什么来头啊,他得了这病,怎么这么看得开?」
我知道,这个人,我是忘不掉了。
2008 年夏末,老黄来医院报到的第一天,我一看他的面相就知道,跟这人开玩笑,绝不会被投诉态度有问题。
北京奥运仍有余热,这个干瘦的老头穿着奥运文化衫,晃悠晃悠进了护士站,「啪」地一声,把病历本放在我面前。
「我要住院,要住人少的房间,最好朝南边。」老黄唾沫星子乱飞,须眉皆白,眉梢和唇角留下花白的两撇,活像七龙珠里面的龟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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