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格洛斯特郡,科茨沃尔德丘陵腹地的希德利庄园(Hidcote Manor)里,三楼的落地长窗蒙着层薄雨雾。周望舒坐在橡木椅上,指尖无意识划过窗沿——那是她亲手擦了三遍的木质纹路,如今沾着窗外飘进来的湿意,凉得像七年前杭州机械厂的水泥地面。
窗外的薰衣草田早褪了紫,灰绿色的枝叶被乌云压得低垂,风卷着雨点子砸在玻璃上,“噼啪”声断断续续,像极了当年加班时,会计室老旧打字机的声响。她望着远处天际线那片沉得发黑的云,心口的思念也跟着翻涌——林深该有二十三了吧?当年她出事时他还是个半大少年,穿着她刚给做的藏青卡其布褂子,料子是托人从上海捎来的;还有见鹿,那年才九岁,总扎着她编的双骨辫,辫梢系着粉绸带,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爱抱着布娃娃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指尖突然触到手腕上一道浅疤——是当年在机械厂搬账本时,被铁皮柜划的。这道疤一下拽回了七年前那个深夜的记忆。
那天是1967年12月26日,离年底盘账只剩三天。张桂兰提前一周住了院,预产期撞上忙季,会计室就剩她一个出纳,连着四天没睡够四个时辰。办公室的煤炉烧得旺,暖乎乎的,可算到第五本账本时,后腰还是传来一阵酸痛——怀见鹿时落下的毛病,一累就犯。她揉着腰起身,想着去走廊尽头的厕所醒醒神,顺便灌口热水,脑子里还盘算着:等忙完这阵,就带林深去买他念叨了半个月的钢笔,见鹿的新棉鞋也该取了,是巷口老鞋匠用新棉花纳的,软和得很。
刚走进女厕隔间,就听见隔壁男厕传来压低的说话声。先是几句叽里呱啦的日语,她听不懂,却莫名攥紧了衣角——在英国留学时听同学说过这种语调,带着生硬的卷舌。正想悄悄退出去,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插进来,说的是字正腔圆的中文,却淬着冷意:“别磨蹭,等会儿十点,仓库东南角、二车间机床下,两处炸药都得装妥,动静越大越好,最好机械厂烧的一干二净。”
周望舒的心脏猛地缩成一团,死死捂住嘴才没让自己惊呼出声。炸药?仓库?二车间?
等隔壁没了动静,她扶着隔间门板的手还在抖,却不敢多等——十点,现在已经九点四十了。她轻手轻脚跑回会计室,吴美华正趴在桌上打盹,被她摇醒时还迷迷糊糊。“吴姐!快!去派出所报警!”周望舒抓着她的胳膊,声音发颤,“有日特,要在仓库和二车间装炸药,你赶紧去报信,我去二车间——把浇花壶给我!”
吴美华的脸“唰”地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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