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的第三日,清晨。
连日的阴雨终于歇了口气,但天空并未放晴,只是从铅灰色变成了灰白色,像一块洗得发白的旧布,无力地罩在上海滩上空。湿气依旧浓重,浸润着“清爽理发室”的砖墙木门,也浸润着屋里三人沉闷的心事。
早饭是泡饭搭一点酱瓜腐乳,吃得无声无息。碗筷刚落,郑小河便站起身。
“顾婶,店里皂角、头油都快见底了,鸭蛋粉也只剩半盒。眼看天要放晴,来做头发的太太小姐们怕是会多起来,我得去补些货。”
她的语气平静如常,仿佛只是陈述一件最普通的家务事。
顾秀芳正在收拾碗筷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小河,嘴唇嗫嚅了一下,最终只是低声道:“……路上当心点,早些回来。”
那眼神里的担忧,浓得化不开。她知道这不仅仅是采买,小河这一出去,就像是鸽子飞入了布满蛛网的天空。
家明立刻放下抹布:“小河姐,我跟你去!我能扛东西!”
小河摇摇头,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留在店里。账本上月的开销有几笔对不上,你得空再仔细核核。还有,”
她稍稍加重语气,目光扫过窗外,“看好家,照应好顾婶。没事……别总在门口张望。”
家明愣了一下,少年聪敏,立刻品出了话里的深意,默默点了点头,不再坚持。
小河回到阁楼,换上一身最不惹眼的行头:半旧的藏青色阴丹士林布旗袍,袖口洗得有些发白,外面套一件磨毛了边的灰色开司米毛衣。头发在脑后松松挽了一个髻,用最普通的黑色发网罩住。
脸上未施粉黛,甚至刻意揉得有些暗淡。对着那面水银微微剥落的镜子照了照,镜中人就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为生计奔波劳碌的小家女子。她挎上一只用了多年的竹编提篮,里面只有一条干净手帕和一个小小的布钱袋。
深吸一口气,她推开了“清爽理发室”的店门。
弄堂里比往日喧闹些。雨水积在低洼处,映出破碎的天空。
几个包着蓝印花头巾的娘姨正挤在公用水龙头旁,一边洗衣洗菜,一边用混杂着苏北和宁波口音的上海话大声抱怨。
“要死快哉!依看看这水价钿,涨得比黄浦江浪头还高!让人哪能过日子?”
一个胖胖的娘姨用力搓着衣服,水花四溅。
“米价才叫吓煞人咧!”
另一个瘦削的接口道,“昨日阿拉男人去米店,排了半天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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